本文选自《中国审判联结丛书》——《刑事审判参考》总第141辑。为通俗阅读文爱 电报群，省掉审视，笃定请参见纸质典籍原文。

《刑事审判参考》由最能手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第二庭、第三庭、第四庭、第五庭共同驾驭。自2021年起，丛书由东说念主民法院出书社出书刊行，行为《中国审判联结丛书》的蹙迫组成部分。丛书自1999年4月创办以来，承袭驻足实践、卓越实用、重在联结、体现泰斗的裁剪主见，在裁剪委员会成员、作家和读者的共同长途下，密切关系刑事司法实践，为刑事司法东说念主员提供了有针对性和泰斗性的业务联结和参考，充分施展了回首审判训戒、强化审判联结、陶冶科研参考、释法说理引颈、服务统筹发展和安全等作用，受到刑事司法责任主说念主员和刑事法律陶冶、商榷东说念主员的闲居迎接。其中，丛书收录的案例选拔在认定事实、采信凭证、适用法律和裁量刑罚等方面具有商榷价值的典型案例，详备发达裁判原理，为刑事司法责任主说念主员处理雷同案件提供具体的联结和参考。

《刑事审判参考》案例[第1615号]：牟某某狠毒案

——狠毒罪中家庭成员、狠毒行动以及因果关系的认定

撰稿：最能手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三庭　嵇晶晶

北京市海淀区东说念主民法院　张　鹏

审编：最能手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三庭　鹿素勋

一、基本案情

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男，1997年××月××日出身，无业。2020年6月24日被逮捕。

北京市海淀区东说念主民搜检院指控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犯狠毒罪，向北京市海淀区东说念主民法院拿起公诉。

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终点计划东说念主主要提议：牟某某不妥当狠毒罪所规定的主体要件，其与刘某某之间的身份关系不属于共同糊口的家庭成员；牟某某莫得对刘某某实施形体伤害，也莫得对她进行精神强制与威迫，无狠毒行动；刘某某的物化与牟某某的行动之间不存在法律上的因果关系。要而言之，提请法院宣告牟某某无罪。

北京市海淀区东说念主民法院经审理查明：

2018年8月，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与被害东说念主刘某某（系假名，女，卒读年24周岁）建筑恋爱关系。2018年9月至2019年10月，二东说念主在北京市海淀区某大学的学生公寓以及牟某某位于北京的家中、刘某某的家中共同居住；2019年1月至2月，牟某某、刘某某先后到广东省东莞市、山东省青岛市与对方家长碰面。

自2019年1月起，牟某某因纠结刘某某以往性履历，心生起火，屡次追问刘某某性履历细节，与刘某某发生争吵，高频次、永劫辰、捏续性曲直刘某某，并抒发过让刘某某通过东说念主工流产等形貌同样其热诚均衡等过激言词。6月13日，刘某某与牟某某争吵后割腕自残。8月30日，刘某某与牟某某争吵后吞食药物，病院经遴选洗胃等救治法子后下发了病危见告书。

2019年10月9日中午，刘某某与牟某某在牟某某位于北京市向阳区的家中再次发生争吵。当日15时17分许，刘某某独自出门，后入住北京市海淀区某宾馆，并于17时40分许网购盐酸地芬尼多片2盒，服用该药物自裁。被发现后，刘某某被送至病院救治。2020年4月11日，刘某某经救治无效物化。

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东说念主马某某（系假名，被害东说念主母亲）因刘某某物化而碰到的经济损失为东说念主民币732699.52元。

北京市海淀区东说念主民法院经审理以为：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狠毒与其共同糊口的同居女友，情节恶劣，且致使被害东说念主物化，其行动已组成狠毒罪，应予惩处。北京市海淀区东说念主民搜检院对于牟某某犯有狠毒罪的指控罪名设立。牟某某与刘某某的共同居住等行动组成了本质上的家庭成员关系的共同糊口基础事实，二东说念主的男女婚前同居关系应认定为狠毒罪中的家庭成员关系，牟某某妥当狠毒罪的违规主体要件。从曲直的语言内容，曲直行动发生的频次、时长、捏续性以及所变成的后果而言，牟某某对刘某某的曲直行动还是组成狠毒罪中的狠毒行动，且达到了情节恶劣的程度。在刘某某精神状态束缚恶化、束缚出现顶点行动并最终自裁的程度中，牟某某反复实施的高频次、永劫辰、捏续性曲直行动是制造刘某某自裁风险并束缚强化、升迁风险的决定性身分，因此与刘某某自裁身一火这一危害后果具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详尽推敲牟某某违规的性质、情节、社会危害程度终点认罪气派等身分，对其照章量刑。依照刑法第二百六十条，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一条第一款，《最能手民法院对于适用〈中华东说念主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诠释》第一百七十五条、第一百九十二条第一款和第二款，《最能手民法院对于审理东说念主身毁伤抵偿案件适用法律多少问题的诠释》第六条、第十四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犯狠毒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二个月；

二、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抵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东说念主马某某经济损失东说念主民币732699.52元；

三、驳回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东说念主马某某的其他诉讼恳求。

一审宣判后，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东说念主马某某、被告东说念主牟某某抗拒，提议上诉。

北京市第一中级东说念主民法院经审理后，以为原判认定事实明晰，凭证照实、充分，定罪及适用法律正确，量刑妥当，抵偿数额合理，审判设施正当。裁定驳回上诉东说念主马某某、牟某某的上诉，保管原判。

二、主要问题

（1）牟某某与刘某某之间是否属于狠毒罪中所规定的家庭成员关系，牟某某是否妥当狠毒罪的违规主体要件？

（2）牟某某对刘某某实施的曲直行动是否属于狠毒罪中的狠毒行动且达到了情节恶劣的程度？

（3）牟某某实施的曲直行动与刘某某自裁身一火这一驱散之间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

三、裁判原理

（一）牟某某妥当狠毒罪的违规主体要件

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六十条的规定及立法精神，狠毒罪是指以打骂、冻饿、免强过度劳动、有病不予休养、驱散解放、凌辱东说念主格等本事，对共同糊口的家庭成员从躯壳上和精神上进行摧折、折磨，情节恶劣的行动。

刑法将狠毒罪的违规主体规定为与被害东说念主存在家庭成员关系的行动东说念主，但并未对“家庭成员”这一见地所包含的东说念主员界限作出明确界定。狠毒罪于1979年写入刑法，1997年更正刑法时对其加剧组成情形赐与完善，但对其违规组成条款均作出同样的立治安则。其时不管是立法机关，或是司法机关，如故社会公众，对于“家庭成员”的浮现王人较为毛糙、明确，以为无疑是基于婚配关系形成的家庭成员。但跟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与转型，社会公众想想不雅念的蜕变和糊口样态的日益多元化，与狠毒罪入刑之初比较较，社会环境发生了深化变化，尤其是男女婚前同居表象日益加多、常见。发生在上述同居关系东说念主员之间的暴力违规案件也已数不胜数。狠毒罪侵扰的客体是公民的东说念主身职权，侵扰的法益是家庭成员形体的不可侵扰性和精神的健全性，对于狠毒罪的惩治旨在保护家庭关系中处于劣势一方群体的正当权益，进而瞻仰和谐镇定的社会关系。今天，形成共同糊口基础事实的婚前同居男女关系，许厚情况下，同样具有典型家庭成员关系中才具有的亲密性、镇定性、自治性等特征，就应当与时俱进对“家庭成员”作妥当立法本意和社会糊口发展变化践诺的司法浮现。有共同糊口基础事实的婚前同居男女关系中，一方对另一方实施狠毒行动，与发生在社会上、单元共事间、邻里间的曲直、殴打、欺凌，被害东说念主不错规避、不错向规定机关和司法机关求援不同，受害方往往因“家丑不可外扬”而忍耐，身心经常受到更大伤害，致使轻生，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刑事司法应当积极回话这种因社会发展变化出现的新的司法需求，将婚前同居中形成的东说念主身权益毁伤、“狠毒”特征更为光显的行动纳入狠毒罪惩治界限。

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条文则：“本法所称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绑缚、粉碎、驱散东说念主身解放以实时时性诟谇、敲诈等形貌实施的形体、精神等侵害行动。”第三十七条文则：“家庭成员之外共同糊口的东说念主之间实施的暴力行动，参照本治安则实行。”可见，反家庭暴力法对于家庭暴力违规中的“家庭成员”，并未作扫数闭环规制，而是从保护共同糊口的东说念主的正当权益角度启航，对“家庭成员”关系界限加以界定，将具有较为镇定关系的共同糊口东说念主员也纳入家庭暴力违规所规制的主体。《最能手民法院、最能手民搜检院、公安部、司法部对于照章办理家庭暴力违规案件的意见》也明确了家庭暴力违规不仅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还发生在具有监护、侍奉、寄养、同居等关系的共同糊口东说念主员之间。狠毒罪是典型的家庭暴力违规，对狠毒罪主体的界限界定，应当与反家庭暴力法对违规主体的界限界定保捏一致。

在本案中，牟某某与刘某某之间形成了具有上述法律规定的“共同糊口的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领先，二东说念主具有组建家庭的主不雅意愿和具体谋略。从牟某某、刘某某建筑男女一又友关系后的往来及情谊发展历程来看，二东说念主恋爱且同居时间已在为共同组建家庭进行准备。举例，在邻近蹙迫节日实时间，二东说念主共同前去对方家中与对方家长重逢，并共同居住于对方家中，两边家长亦是将牟某某、刘某某视为准半子、准儿媳。其次，二东说念主具有镇定的共同糊口的事实。合资在案的言词凭证及微信聊天记载，不错阐述自牟某某、刘某某建筑男女一又友关系之日起，时时共同居住在一齐，购买家居用品嘱托居所，共同进群众务行为，营造共同糊口氛围，居住所在包括学生公寓、刘某某家中、牟某某家中。终末，二东说念主在经济上彼此扶捏。根据现在在案凭证，牟某某、刘某某建筑恋爱关系之后，有较为频繁的经济往来，用于两边的糊口破钞支拨。

基于上述事实，足以认定牟某某、刘某某不但主不雅上有共同糊口的意愿，而况见家长的时点、两边家长的认同、共同居住和糊口的事实以及两边经济往来支拨的情况不错响应出，二东说念主已具备较为镇定的同居、共同糊口关系，精神上彼此依赖，经济上彼此融通。根据主客不雅相颐养的原则，并合资社会公众的一般不雅念，应当认定牟某某与刘某某的共同居住等行动组成了本质上的家庭成员关系的共同糊口基础事实，二东说念主的婚前同居关系应认定为狠毒罪中的家庭成员关系，牟某某妥当狠毒罪的违规主体要件。

（二）牟某某的曲直行动属于狠毒罪中的狠毒行动且达到情节恶劣程度

根据刑法表面通说以及反家庭暴力法、最高司法机关制发的程序性文献的规定，遴选侮辱、诟谇等本事对家庭成员的精神进行摧折、折磨，是典型的带有狠毒性质的家庭暴力行动。

在本案中，牟某某与刘某某之间男女一又友关系的建筑系两边自觉，并无外界免强或骗取身分。两边在上述关系建筑后往来并共同糊口的历程中，彼此精神依赖程度束缚加深，而牟某某恒久纠结于刘某某过往性履历一事，并以为这是刘某某对其损失之处，但其又不肯意因此而与刘某某离婚，仍将刘某某行为翌日的东说念主生伴侣相处。在与刘某某的相处历程中，牟某某却又无法解开因刘某某性履历一事而产生的心结，因而心生起火。在2019年1月至2019年9月间，牟某某高频次、永劫辰、捏续性对刘某某进行责骂、诟谇、侮辱，言词恶劣、内容平淡，对刘某某变成了广大的热诚伤害。刘某某亦不肯与牟某某离婚，但又不知若何濒临牟某某反复捏续施加的精神暴力。在积少成多的精神暴力之下，刘某某承受了广大的热诚压力，精神上碰到了终点的摧折与折磨，以致实施割腕自残，最终服用药物自裁。

(三)牟某某实施的曲直行动与刘某某自裁身一火这一驱散之间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

牟某某与刘某某建筑恋爱关系后，在往来及共同糊口历程中，本应彼此对等对待，和气感性处理两东说念主间的矛盾，基于善意处理两边存在的情谊问题等。但牟某某出于偏执热诚，不可正确对待刘某某过往性履历一事，束缚责骂、曲直刘某某，恶语相向，将对其具有高度精神依赖关系的刘某某迟缓推向精神崩溃的地步。

在案凭证不错阐述，刘某某在与牟某某建筑恋爱关系后，对牟某某的精神依赖程度束缚加深，牟某某持久对其侮辱、诟谇，进行精神折磨与打压，贬损其东说念主格，刘某某为了保管与牟某某的恋爱关系，诚然也有抵抗、争辩，但最终选拔了调和、千里默和忍受牟某某的负面心思。在刘某某服药自裁前两个月，其在网上发布的帖子内容，真确响应了其因牟某某的责骂、曲直而在精神上碰到的折磨以及濒临牟某某双重东说念主格而不知所措的矛盾心态；而牟某某本东说念主对2019年10月9日本日两边争吵原因及历程的供述，不错阐述恰是因为牟某某所说的刘某某过于依赖他的话语，深深刺激了精神状态已极为脆弱的刘某某，导致刘某某心思崩溃而大哭。而刘某某在案发时终点脆弱的精神状态，恰是由牟某某积少成多的责骂、曲直行动所变成的。牟某某行为刘某某精神状态终点脆弱的制造者和与刘某某之间具有亲密关系并对刘某某负有一定辅助义务的共同糊口东说念主员，在刘某某已出现割腕自残，以及服用过量药物后进行洗胃休养并被下发病危见告书的情况下，还是不祥明确意志到刘某某处于人命的高风险状态，其本应实时热心刘某某的精神现象，遴选灵验法子实时摒除上述风险，细心刘某某再次出现顶点情况，但牟某某对由其一手制造的风险状态完全无视，仍然反复责骂、曲直刘某某，最终变成刘某某不胜忍受、服药自裁身一火的悲催。

此外，在案凭证阐述，刘某某在与牟某某建筑恋爱关系之前，脾气开畅、外向，是在与牟某某建筑恋爱关系并同居糊口之后，束缚碰到牟某某的责骂、曲直，才导致其时常精神颓唐、心思低垂，并出现了割腕自残、服用过量药物而被洗胃休养等顶点情况，在建筑恋爱关系仅一年多即不胜受辱服药自裁。

要而言之，本案认定牟某某狠毒与其共同糊口的同居女友，致对方自裁身一火的行动组成狠毒罪，并照章对牟某某定罪处罚，具有充分的事实、凭证基础和法律依据，也妥当社会公众的解析和期待，驱散了新类型案件办理“三个遵循”的颐养。

起首：东说念主民法院出书社微信公众号

裁剪：时雨萌